黎明以前 07
朴智旻想走，闵珍娜让他身子恢复后再自己决定。他就被按着在床上躺了几日，就在他迫不及待要离开时，闵珍娜却找上他。
「智旻哥......」不见几天，闵珍娜整个人像是瘦了一圈，精致的小脸写满疲倦，头发凌乱，身上的衬衫纽扣被轻轻解开，脚后跟被高跟鞋磨出口子，狼狈不堪。「你真的要走吗？」
「嗯。」朴智旻点头。
「智旻哥......帮帮我吧......我求你了......」她跪倒在地上，紧紧抓住朴智旻的衣角。「我只有你了啊智旻哥......」
朴智旻看她这模样，像极十年前，她跪在他面前，让他扛罪的时候。那时，她是为了闵玧其，那么这次呢？
「珍娜，你先起来吧。有什么事好好说。」他将她从地上扶起。 他想过闵珍娜会请他不要说出当年真相，会让他找个地方度过余下日子，会让他自己安静又低调地死去。他没想到，她竟然让自己留下来，照顾闵玧其。
「哥哥失明这件事必须压下来，不能让任何人知道，否则整个TS乃至韩国商界都会因此动摇。很多人对我们虎视眈眈，这是哥哥十年的心血，绝不能因此毁了！」闵珍娜紧紧抓住朴智旻的手臂，用几乎是渴求的语气说道。
「智旻哥，我求你，帮我照顾哥一段时间好不好？我实在想不到更好的人选，没有人比你更适合照顾他了！」
朴智旻脸色惨白，「珍娜，我也没能活多久了......」而且闵玧其那么恨他，又怎么会让他照顾呢。
「智旻哥，我这辈子只求过你那么一次，请你答应我好吗？只要一个月，等我平息所有风波，我就把哥哥接回家！智旻哥......」
世界上朴智旻最无法拒绝的，除了闵玧其的要求，那便是闵珍娜了。
他知道，闵珍娜在利用自己。一如十年前，利用自己对闵玧其的喜欢；十年后，利用自己对闵玧其的执着。但他没有办法去怨恨她，毕竟这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。
为了闵玧其，他无怨无悔。
最终他还是答应了。
闵玧其被接回别墅的那天，他就站在二楼看着。经过家庭医生的调理，他的精神比以前好了，虽然脸上的苍白还是无法抹去。
他看见闵玧其的双眼缠上纱布，坐在轮椅上，闵珍娜站在他身后，和他说聘请了一名帮佣，负责帮他打扫别墅和照顾他三餐。事前朴智旻就提出，自己不会开口说半句话，让闵玧其以为他是个哑巴。
闵玧其是瞎了，但如果凭声音认出朴智旻，估计后面会很难收拾。
闵珍娜也同意了，闵玧其听到说帮佣是个哑巴时只是点点头，没有想象中的抗拒。就在她交代完一切准备回公司时，闵玧其拉住珍娜的手。
「朴智旻呢？」
二楼，朴智旻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，不由得一震。他和珍娜交换了眼神，轻轻地摇头。
闵珍娜马上明白他的意思。「智旻哥他走了，我之前来找过他，发现他已经离开了。」
闵玧其慢慢放开手。
朴智旻把他这些动作尽收眼底。嘴角挂着嘲讽，等闵玧其眼睛好起来想要找他的时候，他怕是不在了吧？
等闵珍娜离去，别墅里便只剩下闵玧其和朴智旻。她给朴智旻买了台手机，如果想对闵玧其说话，把字输入软件，软件便会读出字，方便他和闵玧其交流。
朴智旻轻手轻脚地下楼，推着闵玧其的轮椅到沙发边。
「你叫什么名字？」闵玧其忽然开口。
朴智旻下意识就要张嘴发声，随即想起自己不能说话，便掏出手机，打入几个字。冰冷的机械声响起：「阿闵」
「闵？」闵玧其尾音往上挑，像是不明白怎么有人会取这个名字。
「是，是先生您的姓。」电子音不带半点感情地说着。却不知，这一直都是朴智旻的一个梦。闵与旻同音，他想听闵玧其这样喊他，哪怕喊的是谐音也好。
其中也有另一层意思，不过都是他的妄想。
「阿闵。」闵玧其轻轻念着。 朴智旻的心瞬间漏跳了几拍。他忽然感觉鼻尖一酸，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漫上眼眶。他多少次幻想过，如果闵玧其和他之间，没有那样的纠葛，他们是不是能和普通朋友一样相处。
是不是能像现在这样坐在客厅，闵玧其一脸平和，没有冷酷无情。没有那些伤人的话，没有恨，只有随遇而安的他们，只有安于生命的他们。
可惜，他只能站在这里，闵玧其不会知道他是谁。也许这辈子，阿闵对他来说就是个照顾他的帮佣，朴智旻还是那个惹人厌恶的杀人犯。
闵玧其啊闵玧其，我就站在你面前，你怎么认不出我。我那么爱你，你为什么一点都感觉不到。
或许这是我最好的结局吧。就算你不知道是我，我也满足了。
「想吃什么吗？」他在手机里输入几个字。
「随便吧。」
朴智旻给闵玧其熬了粥。他自己只吃了两口，而闵玧其面前是满满的一碗。他坐在闵玧其对面，看闵玧其慢慢摸索着汤匙，又舀了一点点的粥，动作缓慢地往自己嘴里送。
因为看不见，闵玧其不知道粥有多烫，也不知道自己舀了多少，只能凭自己的感觉来揣测。这就是盲人的滋味，鼻子闻得到白粥香味，却什么也看不见。
就在他要把粥送入口时，有人夺下了他的汤匙，重新舀了一口粥，吹了几口气，凉了之后才轻柔地送入闵玧其口中。
这是闵玧其生平第一次被人喂，觉得无比别扭，想要自己来，奈何他一双手在空气中抓了许久，什么也没抓到。
朴智旻抓过手机，输入字。「闵先生，在你还没适应以前，让我喂你吃饭吧。」
「不需要，我自己也可以。」倔强的闵玧其怎么会允许自己沦落到连吃饭也要别人喂的地步。
可事实证明，他除了把粥打翻以外，真的还没适应失明的生活方式。无奈之下，朴智旻又重新盛了一碗粥，一口一口给闵玧其喂。
朴智旻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有喂闵玧其吃饭的一天。好不容易吃完，他把碗具收拾了放在洗碗盆内，便把闵玧其推到客厅。
岂料闵玧其忽然抓住他的手。「你不吃？」
朴智旻没想到他会这么问，下意识就要开口说话，幸好他的话只到喉咙，被自己咽下去。他翻出手机。「我已经吃过了。」
听见他的回答，闵玧其才放开朴智旻的手。 可朴智旻心中却涌出酸楚。闵玧其对一个陌生人都可以这般关心，对他又何曾关注过。如果今天他没有答应珍娜留下来，自己怕是不会亲身体会到闵玧其差别甚大的态度。
他把闵玧其推到客厅，打开电台，然后准备去吃药。珍娜给他找了个医生，逼他去医院一趟，医生见他执着不肯接受治疗，只能开一些药尽可能控制他癌细胞扩散程度。
但没有化疗，没有注射药物，只是靠吃药，说实在帮助不大。况且朴智旻已经是肝癌末期，任何帮助都是徒劳，不过是多活一两天的事情。他只是希望这副身子能够撑到珍娜处理完TS的事情，把闵玧其带走的时候。
真讽刺，之前他宁愿自己死了算了，现在却祈求上天让自己能多活一天，就能多陪闵玧其一天。
人是不是都是这般贪心，如朴智旻，如闵珍娜。
他刚把药咽下，便听到闵玧其在喊他。说实话不心动是假的，毕竟那是朴智旻盼了十年的事情。当他亲耳听见闵玧其喊那名字时，他感觉到自己内心有一处空荡被填满了。
他下楼，掏出手机。「先生，什么事？」
「我想上楼躺一下，你扶着我。」
扶着？朴智旻皱眉。和闵玧其接触越多，距离越近，自己被识破的几率就越大。他身上虽然没有什么香味，但他实在太瘦了，闵玧其如果有心，大概随便就能猜出是他。
「怎么了？」闵玧其开口问道，自己从轮椅上站了起来。
朴智旻赶紧上前扶住他的手臂。他就这样搀扶闵玧其来到楼梯间，然后闵玧其一手扶住楼梯扶手，一手紧紧抓住朴智旻的手。
但朴智旻没有太大的反应，因为他的专注力都放在闵玧其的脚步上。通往二楼共有二十层阶梯，他实在怕闵玧其一个不小心摔下来。更郁闷的是他一句话也不能说，因为一只手被闵玧其抓着，他连想提醒闵玧其都做不到。
闵玧其慢吞吞地踩上阶梯。他能感觉到这个帮佣似乎很瘦，他抓住的手一点肉也没有，稍微用力就能感受到明显的骨头，硌得慌。而这帮佣没有半点不耐烦，反而还陪他一步一步上楼，看来素质不错。
等自己眼睛好起来后，一定要让珍娜好好对待这帮佣。
就在他分神间，忽然踩空，整个人就往前扑去。身边的朴智旻惊得想要稳住他，却被他因惯性大力一扯，也摔在楼梯上，后腰和后背硬生生撞上木质楼梯，虽然没有伤口，但还是疼得朴智旻皱起眉头，用了好大的力气才不让自己发出声音。
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，身上又加了重量，闵玧其一手撑在朴智旻的脸旁，一手还是紧紧抓住他的手。他也正巧摔在朴智旻身上，整个人紧紧挨着他。
「对不起，是我分心了。你没事吧？」闵玧其微微抬头，他看不见朴智旻的脸庞，只能随便朝一个方向说道。殊不知他正对着朴智旻的脸庞，他的气息全喷在朴智旻脸上。
那一刹那，朴智旻甚至忘记了呼吸，只是望着眼前这个自己心心念念了十年的男人。
只要再差一公分，闵玧其的鼻子就会碰上朴智旻的鼻子。朴智旻浑身僵硬地保持原本姿势，已然忘记后背的疼痛。
「阿闵？没有受伤吧？是不是哪里受伤了？我弄伤你了？」闵玧其见他不回答，以为是自己弄疼他，便挣扎着要起身。
朴智旻想起一个月前，自己在民宿重遇闵玧其时，自己的膝盖磕了道口子。而闵玧其并没有像今天一样焦急地问他有没有哪里受伤。
——「你怎么还没死？」
他觉得自己的脖子像是被人忽然扼住，让他喘不过气，心脏跳动的地方传来微微刺痛。
朴智旻吃力地起身，暂时松脱闵玧其牵住他的手，翻出手机。「我没事。」
「真的没事吗？」闵玧其反复确认后才再次搭住朴智旻的手臂。只是这次没有用力，只是像羽毛一样轻轻搭住，就是怕自己摔倒时也拉上朴智旻。
他这样绅士的举动却让朴智旻心里涌现百般滋味。他应该要开心，还是要痛心？
闵玧其可以对全世界好，除了朴智旻。
而闵玧其怕是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叫阿闵的，居然会是朴智旻。他以为朴智旻真的走了，毕竟自己之前差点杀了他。他不知道现在留在他身边的，正是自己怨恨至极的朴智旻。
他更不知道为什么朴智旻愿意留下来，正如他不知道朴智旻爱他。
IG: toutseul_88
留言列表
